艾桦
我在中大只读了一年,但我的整个中学阶段都在中大附中度过(从重庆青木关到南京三牌楼),因此,我可以毫无愧色地说:我是道地的中大人。
大学一年,中学六年,从时间来看,前者短,后者长,可是从我的变化来看,一年却大大超过了六年。
中学六年我基本上是一个用功读书的好学生,争强好胜,考试要争取名列前茅。因为我的小学阶段没有一个安定的学习环境,在战时儿童保育院度过了艰难的两年(从武汉到四川歌乐山)。之后又在一个小学里读了二年半就跳级考入在袁家沟的中大附属实验班。所以,从初中阶段起,我就立志做一个教育家,想办一所孤儿学校,培养不幸的孩子成为有用之材。初中毕业我直升高中,高中毕业又因成绩优秀保送中大,我选择了教育系。同时,我还考取了北京大学法律系,由于家庭经济原因,我舍北大而进了中大。
进大学以后,我发觉世界变大了,周围有许多新鲜事物在吸引着我。高班的同学带我参加社团活动,借给我进步书刊,如《大众哲学》、《新民主主义论》等,我的视野开阔了。原来社会上还有许多复杂的问题,不是教科书上能找到现成答案的呀!我忘不了鸡鸣寺草坪上的讨论会;我忘不了女生宿舍楼梯间的促膝谈心;我更忘不了深夜特务抓人的恐怖场景,有一些我熟悉的同学突然见不着面了,后来才能知道她们去了“山那边”。
苏有能
在这段日子里,对我影响最大的同学是外班的章嘉民和本班的苏有能。特别是苏有能,他常和我谈鲁迅、高尔基和他们的作品。在赠给我的书的扉页上,他写下这么一段话:“面对现实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人生,愿我们能真的面对现实。一方面求自己像水银一样晶莹,而另一方面还要仿效它的无孔不入,澈底地使人们蜕去他们污秽的壳,使新的苗壮的芽生长出来。祈望你更珍重自己,在宇宙中作一个富有人生意义的斗士。”他送我的书还在我的书架上,三千里行军我都背着它。上面的话我是照抄的。我以他的话作努力目标。他的为人也是我们的榜样(后来我才知道,他曾是豫皖苏抗日根据地的儿童团长,新民主主义青年社社员。解放后他入了党,和我们一起参军到云南,不幸在征粮中牺牲)。
骇人听闻的“四•一惨案”就在我们身边发生了,为“争生存,争真和平”,南京大专院校学生示威游行,遭到反动派的血腥镇压。我班的左士杰同学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被送进鼓楼医院,班上同学轮流到医院陪护,度过一段昏迷不醒的日子之后,他身体逐渐恢复,变得健活起来。每当我去值班,我们都要畅谈。我觉得他像老大哥似的关心我,就把心中的疑难向他倾吐。有一次我对他说:“我很想投入革命的洪流,但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教育家。我不想放弃读大学的机会。”他听后有些生气,涨红脸对我说:“现在人们都在忙着把炉火烧旺,把锅烧热,你不去添柴加火,却在一旁拿起锅铲,等着炒菜,这不是很可笑吗?”他的话使我猛省。
南京解放了,我毅然报名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西南服务团,为解放全中国向大西南进军了。我的家在上海,父母要我回去就近参加工作,我怕他们阻拦我,就索性不回家告别。我的恋人在南京已被安排了工作,我不无牵挂,为了响应党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的号召,最终投笔从戎,踏上征途。当时中大、中大附中踊跃投入革命洪流的热血青年数不胜数,我们班40个人就有8个奔赴大西南最艰苦的地方.
行文至此,我情不自禁地从内心呼出:
“中大,革命的摇篮!”
(作者系中大教育系40级校友)
中央大学南京校友会简讯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