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坪坝中大校园往事

发布者:东大校史馆发布时间:2023-06-02浏览次数:160

韩荣鑫


记忆超人的陈大燮教授



我在中大柏溪分校读完大学一年级的基础课程后,于1940 年秋迁往沙坪霸校本部正式按系别上课,机械系热工学由陈大燮先生执教。第一天上课他就按名册将几十名同学逐一点名,按序起立应到、坐下。殊不料以后上课时陈老师都迳直呼同学之名发问,无一差错,令人钦佩之至。20余年后,那是1964年底,我去北京参加第三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我们甘肃省代表都住在民族饭店,这天下午听罢周恩来总理所做政府工作报告后回到饭店用餐、就坐后,抬头见到陈老师正在桌对面落坐,我惊喜的叫了一声陈老师,他把头望着我竟毫不犹疑的说:“韩荣鑫你也来了”,这时他已是西安交大的副校长了。我毕业20多年后一直没有和他联系过,他仍认得出我,真是全心教学、关爱同学的好老师!不幸在七十年代的凄风苦雨中癌症夺去了他的生命! !


才华横溢的罗家伦校长


我在中大四年读书期间,竟换了三位校长。刚进校就是罗家伦校长,以后更换为顾孟余和蒋介石。我的毕业文凭上校长是“蒋中正”, 这一纸文凭以后在“文革”中经查抄销焚了。几位校长给我印象最深的数罗校长了,他貌奇惊人,同学中有顺口戏言:“鼻子人人有,唯君大得凶,沙坪打喷嚏,盘退1雨濛濛。”学校每周一要举行纪念周,罗校长都要对全体师生讲话,语多鼓励与教诲。当时正值日机狂轰滥炸大后方之际,尤其令人愤恨的是疲劳轰炸,扰得全校师生心神不宁,备尝落后挨打的滋味。罗校长曾在纪念周会上愤愤地说:“我们中央大学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飞机炸弹下成长起来的,今后就要和东京帝国大学对着干!”罗校长致力于迁校聘师,全力办学,功不可没。今天的南大、东大、南师、南化、南航、河海等校不都已步入世界高等学府之林吗,如果罗校长泉下有知2,而今翘首西望南京城,当可含笑安眠于台湾阳明山绿树丛中。

罗校长在校期间,还创办了《新民族》周刊,自任主编。周刊的学术水平在当时是国内第一流的。他经常有诗文刊载在周刊上,包括他撰写的中大校歌等,其中《玉门出塞》词,我至今记忆犹新,能一字不落的咏唱出来:


左公柳拂玉门晓,

塞上春光好:

天山融雪灌田畴,

大漠飞沙旋落照;

沙中水草堆,好似仙人岛,

过瓜田碧玉葱笼,望马群白浪滔滔。

想、乘槎张骞、定远班超。

汉唐先烈经营早

当年是匈奴右臂,而今是欧亚孔道。

经营趁早,经营趁早3

莫让碧眼儿,射西城盘雕!


词成谱曲,意境豪迈,寓意深远,十分感人,我受其感召,1943年毕业后即投身甘肃油矿局工作,从事石油工业五十余年。


坚工牌仿真计算尺

工学院同学学习必需的工具计算尺,那时全靠进口,穷学生都无钱问津,我系廿九级同学李春和便设计仿真制造,选用报废的木船龙骨架木料,精心刨削并采用照相技术将正反面的刻度标记同比例摄于底片上,洗出正片,粘在滑尺与滑槽的正反面,表面再涂上防水剂制成“坚工牌”仿真名牌K&E计算尺,真可是功德无量了。后来他又设计制造了“坚工丁字尺”等等对工科同学提供了很大方便。


生活•学习•恋爱

我们这一茬学生,大都是从敌占区流亡入川的,通过全国性统考试录取后,按志愿就近分配,不但无力交付学费,生活也很困难。学年伊始,即向学校申请贷金,毕业时文凭上方盖有蓝色印章,并标明贷金总数,规定20年内偿还。但工作后物价飞涨,并未兑现。至今每念此,总觉还欠了人民两千余元的贷金,深以为憾。

学校为了办好学生伙食,成立了学生伙食团,逐月公布账目。还建立“监厨制”,每日有一同学任“监厨”, 职责是凌晨五时许即随同肩挑篓筐的厨师,步行十数里去磁器口菜市场采购菜蔬、油盐调料等。一到市场,众菜农都频频招手,“监厨”有权挑选。议价方式独特,待选中后厨师即撩起围裙,盖住自己和对方的手,双手暗中操作,讨价还价,成交后,按议价由“监厨”结算付款,再去什货铺补充油盐调料等。购满一挑立即原路步行回校,“监厨”可获得较丰盛早餐一顿,每忆起此情景甚觉有趣。

同学们都生活在艰苦的抗战时期,主食虽不定量,但即便是“八宝饭”4,有时亦不能充分供应。开饭时间一到,各人都拿起桌上饭碗奔赴饭厅中央的大蒸饭木桶前争用木桶中大木勺,狠劲盛满一碗饭,反身而回。女同学们只能等首轮男生满载而去后,再比较文明的盛一碗。特别是当米饭供给比较紧张的时候,能把大饭桶从饭厅中央挤向墙边再挤回中央,真是盛况空前。以后改进为每桌分盛一小木桶米饭随同菜肴放置桌上,才缓解这一紧张局面。 但年青人消化力特强,特别在体育课后,锻工实习课后,或偶得闲暇,打完桥牌,让输家去中渡口请吃一碗担担面,聊以充饥解馋。那时同学们都盼到月末,伙食费有节余,打一、二次牙祭,最美的莫过于四川粉蒸五花肉了!

在校学习期间不但生活艰苦,学习条件亦极差。进校大门,直上松林坡,去简易图书馆。晚间开馆时,后到者都座无虚席,只得摇首而去。当时我们的宿舍是木结构,竹筋泥巴墙中间一排木柱。横梁下铺木板成架空长廊,以备同学们放置箱篮什物。房屋并无隔间,两侧用四张双层木床隔成多间寝室,但桌椅很少,同学们就动脑筋向空中发展。在空中长廊上自装电灯,变成小阁楼,并备有马灯或洋烛,从此每晚不必去图书馆抢座位,也不受停电、熄灯之苦,可以秉烛夜读,通宵达旦。

物质生活虽然艰辛,但校园环境却也十分恬静悠雅。大门直通松林坡,绕松林坡有环行马路。大门东侧可下到中渡口,下坡过嘉陵江即可到盘溪,那里有中央工业试验所,是当时的科研机构之一。每当月上柳梢,人约黄昏,都能见到松林坡深处,女生宿舍门前或窗下,不乏待月西窗下的小生伫立静侯。笔者有幸于毕业前经同乡同学龚心汉介绍相识经济系女同学熊淑琴,我们亦时常漫步环校马路,或出校门去重庆大学体育场,甚至溜达到南开中学校园湖边喁喁私语。有时踏月下中渡口,沿嘉陵河畔,聆听那激昂的川江号子,坐在大石块上仰视湛兰色天空里在眨眼的星星。蒙爱神的厚爱我们终成眷属。


夜进山城毛话剧

学习生活虽然紧张,但年青人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在体育课、试验课之余,一有机会就自动组织起篮球队、排球队、歌咏队等等。当时中大篮球校队是沙磁区实力最雄厚的劲旅。由于校区环绕松林坡建屋,全校唯一篮球场就在校门内右侧,条件虽差,每日下午课后球场上健儿驰骋不绝,很是热闹。经常有赛事,啦啦队声不绝于耳,围观者更为踊跃。

周末,如遇重庆市有精彩话剧演出,常三三两两进城观看话剧,如《雷雨》、《日出》等名剧。散场时已无郊区车,只得徒步十数里回校,虽然辛苦,倒也是一种享受。

当时好来坞名片亦跟踪而来,我们毫不例外也是连夜赶去观看。有些影片不但译片名十分贴切诱人,如《翠堤春晓》、《魂断兰桥》《出水芙蓉》等等,而剧情亦很高雅缠绵,主演多为当代巨星,不少影片主题歌旋律优美。六十年后我级聚会成都,中秋月夜,还咏唱了:

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足见高境界、高水平的影剧,其魅力是永恒的。

学校里爱好文艺的同学还自行组织起剧社、歌咏队等。我级张德荫同学七七事变后曾参加“抗战宣传实验话剧团”和“战地服务宣传队”,为团队的主要演员,有丰富的演出经验,因此他担当了校剧社的主要演员和导演。至今我级聚会时大家还以“张导”呼之。当时他曾经动员我参加演出巴金《家》中的觉慧。那时我很内向,以毕业将近为由婉谢了,这也许是件憾事。转眼已是一个甲子,此生不知扮演了几多角色。

现虽已卸甲多年,但人生舞台还将延续。黄昏落幕,晚霞尽收,明晨天幕开启,依旧霞光万丈、普照大地。





(作者系中大机械系31级校友)

《中央大学南京校友会简讯》第14

1盘溪与沙坪霸隔嘉陵江相望

2罗家伦久患肺炎不治,于19691225日辞世,葬于台湾阳明山公墓。

3经营趁早与而今西部开发何其相似乃尔。

4那时买来的粮食中,时常掺有泥、沙、壳、稗等杂质,同学们戏称之为八宝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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