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中凡(1888—1982),原名钟凡,字斠玄,号觉元。江苏盐城人。中国古典文学家,红学家。与胡小石、汪辟疆并称南大中文系“三老”。1911年毕业于两江师范学堂,受业于李瑞清、缪荃孙、陈三立诸名师,曾与胡小石为同学。1914年后考入北京大学学习哲学,毕业后留校工作。1919年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担任国文部主任。1921年任国立东南大学教授兼国文系主任。陈中凡博学洽闻,从目录学、诸子群经、文学批评史到文学史、戏剧史。晚年侧重古代戏剧史研究。著有《古书读校法》、《中国文学批评史》等书,其中《中国文学批评史》是中国第一部文学批评史。1982年7月22日在南京逝世。
“三不”与“三书”
陈中凡的人生信条是“三不”与“三书”:不做官、不纳妾、不吸烟,以读书、教书、著书为终生乐事。新中国成立后,经过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他的“三不”与“三书”不大放在嘴上讲了,但其精神内涵还时时表现在对弟子的教诲中。尤其当他藏否人物的时候,譬如谈到某某人(往往曾是他的学生)做了官,总是掩盖不住那种惋惜之情或鄙夷之意。
话不投机
蔡元培捍卫大学的独立性,反对政党或政府干涉校政,这一思想也对陈中凡先生影响颇深。陈老不到三十岁即成名,当过国立东南大学国文系主任、国立广东大学文科学长。1928年他任上海暨南大学国文系主任,次年任文学院院长。他邀左倾进步人士如许德珩、李达、邓初民等任教授,造成很大社会影响。教育部高教司向他提出警告,他不予理睬。当局进一步干涉校政之时,他便愤而辞职了。
陈老最瞧不起那种在当官的面前俯首贴耳、低三下四的文化人。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他很欣赏这句话,认为这是孟子高于孔子的地方。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孟子身上有一种文化人的独立品格。陈老的《五十生日自述》曰:
“暇便高吟乐便歌,漫将身世怨蹉跎。廿年浪迹恩仇少,半世罗卷轴多。心比蝉清惟饮露,梦断欧鸟每惊波。古人五十知天命,壮志犹怀逐日戈。”
这正是他的“三不”、“三书”的写照。就是这样一位“清晖山馆主人”,曾叫江苏省主席陈果夫十分难堪。1934年,陈老赋闲在家,省主席陈果夫约见他。中凡先生到时,陈果夫适有事外出,由弟陈立夫热情招待,稍候片刻,陈果夫至。客气寒暄一番之后,省主席要陈中凡支持江苏省的教育事业,表示要聘他当省教育厅长。中凡先生当即以“三不”信条相告,拒绝了省主席的“好意”。为了扭转这尴尬的局面,陈果夫说:“陈先生的家乡盐城,学校多,教育素称发达,这也是我们江苏省的光荣啊。”
“不过——”陈中凡对这位大官的粉饰太平颇为反感,冷冷地笑了一笑,说:“我们盐城不光学校多,在上海拉黄包车、当野鸡的也很多。”他的意思是说,盐城受苦受穷的人多,他们得不到受教育的机会。
话不投机,不欢而散。陈果夫叫手下人通知首都各校,不准聘用陈中凡这位自由主义者。
均有交
陈中凡受蔡元培的影响,不论做学问还是交朋友,均持“兼容并包”的态度。他在北京大学学习与任教期间,与陈独秀、李大钊、胡适、刘师培、黄季刚等新旧左右各派人士均有交。他与陈独秀私交甚笃,但按照他的“三不”主义,并不参加陈独秀组织领导的党派政治活动。抗日战争爆发前,陈独秀在南京被保释出狱后,在陈中凡家住了一个多月。那时的陈独秀,一方面早已被中共开除,一方面又坐了国民党的监牢,对革命前途十分悲观,个人情绪也很颓丧。他天天在陈中凡面前发牢骚,骂国民党,也骂共产党。但陈中凡只和他谈学问,谈友谊,不谈政治,不谈“党务”。陈独秀把在狱中同居的潘女士带到陈中凡家住。陈中凡热情照拂,临别时劝他:“你那党务,我看不要再搞了。”几年之后,陈独秀病死于四川江津,陈中凡发表文章悼念他,还写了一首充满感情的诗《哭陈仲甫》。
陈中凡与李大钊的交情也很深。在他担任北京女高师国文部主任兼教员时,革除学校封建保守习气,邀请北大新派教授(如李大钊、胡适等)与“国故派”教授(如刘师培、黄季刚等)来校讲课。李大钊讲“社会学”与“女权运动史”,新理论、新方法颇受欢迎,陈中凡与他的个人友谊也加深了。后陈中凡到南京东南大学任教,仍与李大钊有书信往来。一九二七年李大钊被军阀杀害,陈中凡闻讯大悲。一九三七年,李大钊牺牲十周年,陈中凡有《纪梦》一诗,表现了他对旧友的敬仰与思念。诗中记他在梦中与李大钊见面,“共执手兮道故,情抑塞兮忿捐。”待到魂骇梦醒,仍伏枕情牵。